1.
从医疗舱中坐起来时，王杰希感到眼前一阵眩晕。他花了一点时间坐在原处，直到眼前景物的形状颜色可以正常地映入视网膜，顺着视神经传递到他的大脑中。
毫无疑问头晕与他身体的健康状况无关，他刚刚才从医疗舱中出来，而后者没有发出任何警示或提醒。这只是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过活动的身体需要一点重启的时间。王杰希这么想着，站在医疗舱边慢慢地将全身的筋骨活动一遍。
在他听着关节咯吱的轻微声响做头部绕颈转动，将头尽力向后仰的时候，仅放着一个医疗舱的狭小房间忽然自动滑开了通往外面的金属门，一只圆柱型家务机器人顶着一叠衣服滑到了他的面前。
“您好，先生。恭喜您顺利恢复健康。”家务机器人发出嗡嗡的机械音。
“王不留行？”王杰希挑了一下眉。他不该用疑问语气，因为他家里会说话的，除了他本人也只有这一个人工智能而已。但显然王杰希因为某个另外的原因感到了意外。
“是的，先生，愿意为您效劳。”家务机器人没有太多可以活动的部件，因此它只能原地转了个圈。
“别卖萌。”王杰希拿过衣服往自己身上套，“你为什么要用扩音器和我说话？”
“您刚醒来时我就尝试与您精神通信，但是您的精神信号由于不明原因无法连通。”家务机器人嗡嗡地回答，“医疗舱判定您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我还在进行可能的原因分析。值得庆幸的是您的屋子里还有这个可以发声的设备，我花了一点时间开启它的发声功能，以便于与您的沟通。”
“精神信号无法连通？”王杰希穿好了衣服，皱着眉往医疗室外走。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大脑接收的信息量极其的少，仅仅来自他身体的感官。
“我睡了多久？”王杰希问。
“准确来说，您是在接受CRET-332病菌导致的疾病的治疗。”家务机器人跟在王杰希身后，“3个月的治疗疗程，先生。”
“那么久了。”王杰希下意识地思考了一下三个月的概念——90天，只靠营养剂。
“有吃的吗？”他立刻问。
“有的，先生。您今天早上5点30分有苏醒的迹象，所以我准备了热粥和小菜。”家务机器人说着，转了个弯跑走了。王杰希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坐下，就看到家务机器人又顶着一盘肉粥和小菜滑了过来。
王杰希把盘子端到桌上。粥有点烫，不过对于三个月没有进食的他来说是美味佳肴了。只是家务机器人还在边上嗡嗡响，有点吵人。
“你该去打扫屋子了。”王杰希对家务机器人说。
“是的，先生。但我还得和您确认一下。”家务机器人打开了清扫功能，“我可以边打扫边和您说话。”
更吵了。王杰希想。
“先生，由于无法和您的精神信号进行连通，因此无法确认您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请允许我向您确认基本信息。”王不留行说。
“嗯，你问吧。”王杰希道。
“您的名字是？”
“王杰希。”
“您的身份是？”
“R大博士生毕业，待业，目前隐居在家进行非法人体生物学研究。”王杰希说到这，忽然问道，“我的研究资料呢？”
“接受治疗前已封锁在您的资料库，治疗期间没有任何意外，您现在可以随时去调取确认。”王不留行回答，“基本认知无误，暂时没有其他问题。先生，如果您有任何疑问请随时与我确认，我将尽快明确您无法进行精神信号连通的原因。王不留行时刻为您服务，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王不留行指挥着嗡嗡作响的家务机器人去清扫餐厅以外的其他区域。王杰希喝了口粥，道：“王，你下单买一个可移动音箱，自带模拟情感语音系统的那种——不用过来回话，照做就行。”
刚刚挨近一点的嗡嗡声又立刻远去了。
把久违的食物解决掉后，王杰希起身去了资料库。资料库的陈设在他整个无机质感的家里都算得上是冰冷的，除了大型的计算机、操作台和各种机械设备之外别无他物。无法通过精神信号下达指令，王杰希又不太习惯通过说话的方式让王不留行执行操作，他索性调出了输入界面进行手动操作。
这比精神连通要慢得多，而且由于不常用这种方式，王杰希敲击界面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不过至少他不用对着说明书从头学一遍，在学校和师兄一起做实验研究时他也曾遇到过不得不进行手动操作的情况，那是……
那是……什么事来着？
王杰希皱起眉，他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忽然开口道：“王，我是不是应该认识一个叫叶修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嗡嗡作响的家务机器人才滑到了资料库的门口，用生硬刺耳的机械音地回答道：“是的，先生。”
2.
斜靠在椅背上的男人眯着眼摆弄着手里一个纽扣大小的小圆球。他嘴里叼着的烟升起袅袅的白烟，散开成无数小粒子弥散在他的视野中，以微不可见的程度降低了能见度，同时又对视野范围内的分析数据添了一道干扰噪声。
所以研究人员很少抽烟，他们喜欢尽量单纯的工作环境。但对于男人来说，这个习以为常的噪声带来的干扰对他已经不会构成影响了，相反的，这反而营造了一个更让他放松且更容易集中的舒适环境。
房间里四面都是荧幕，大量的数据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飞快地跑过窗口——直到房间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叶修你个王八蛋是真要杀了我吗！”来人喘着粗气，怒吼着把一份文件夹丢向了男人的后脑勺。
“怎么会呢，我的计算都是很小心的。”叶修转过身，靠墙的书桌上放置的读取外置数据装置忽然弹出了接入口，接入口正撞上前方摆着的弹珠，飞起的弹珠被玻璃杯挡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后斜飞出去，擦着叶修的发梢冲出，击中了同样在空中疾飞的文件夹。
去势被阻的文件夹反向斜落到椅子上，而叶修抬起的手恰接住了被反弹的弹珠。
“你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机关室，进来一趟像闯一次龙潭虎穴。”来人对这一幕见怪不怪，他揉了揉刚刚在走廊上被倒下的垃圾桶砸中的腰，“非得让人把你办公室外头全清空不可。还有你能不能把通讯端口打开？！每次有消息要给你都得让人亲自跑一趟！”
“可是没有实验品的机关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吗？”叶修笑呵呵地回答，伸手将椅子上的文件夹拿了起来，“要是我打开了端口，就绝对不会有人到我这里来了。”
“亏你还有自知之明啊！”来人怒道。
叶修却没有回话，他盯着手里的文件，若有所思道：“卧底？这样的任务竟然交给文职人员？虽然我叫你废物点心，但你们这些前线战斗人员也不是吃白饭的吧？”
“目标是新科技公司，拥有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科学技术水平，你觉得凭我们战斗人员能进去卧底吗？”方锐走到一边的空椅子前坐下，却一屁股坐了个空，差点跌到地上。他扭头一看，带轮的转椅已经不明缘由地滑到房间另一头了。
方锐咬牙切齿地瞪了叶修一眼，干脆盘腿席地而坐，继续道：“相反，如果派你以应聘者的身份潜入的话，以你的能力，通过正当途径快速接触到他们的核心研究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
方锐嗤笑了一声：“亏你有脸说自己是文职人员，全战斗部都干不掉的文职人员？”
“怎么会干不掉，远距离狙杀我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三点七七。”叶修慢条斯理地看着文件，语调听起来像是提不起劲一般漫不经心，“我的身体素质就是普通人的程度，可能还要更弱一点，自称文职人员有什么问题？”
“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击杀你的方法，你知道战斗部有多少人想干掉你吗？”方锐摊手道，“再说，你可怕的地方本来就不在于你的身体素质啊。就算你是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偏瘫患者，一样有大杀四方的能力。你以为我们猜不到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地盘搞成龙潭虎穴吗？”
叶修挑挑眉。
“这样的话，只有经受过足够的训练，拥有快速身体反应能力的战斗人员才能到这里来找你。你从我们身上收集了多少数据？又成功模拟杀死了我们多少次？”方锐摸了摸脖颈，刚才近在咫尺的刀片从要害边沿擦过的寒意又重新翻涌上来，“上头纵容你做非法人体生物学研究，甚至批准你保留那个被判定为危险性S级的非法AI，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时候拒绝任务的。”
“我的研究现在已经不是非法的了。”叶修合上文件夹，纠正道，“上头本来就需要我的研究，他们对我的成果非常满意。非法AI也是错误的叫法，因为既然已经被批准了，他就是合法的。”
“是是是。”方锐抓了抓头发，“要不是你的那个AI需要使用者有足够强大的脑内运算能力，他们恨不得让你交出数据进行量产来武装我们呢……总之，这任务你必须得去。”
“去啊。”叶修道，“我哪个字说我不去了？我只是嘲讽一下你们战斗部的无能而已。”
方锐：“……”
方锐：“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被狙击枪干掉。”
叶修：“哇，我好怕怕。”
“行了，反正任务指令送到了，你准备准备就去吧。有什么需要直接和上头说，我先走了。”方锐从地上站起身，“祝你好运。”
“谢了。”叶修挥挥手，“也祝你活久一点。”
方锐磨了磨牙，丢下一句“借你吉言”，将房间的大门从外头甩上了。
“卧底啊……”叶修想了想，四周荧幕上的数据忽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个不同的人的完全数据，附在他们的三百六十度全身影像的旁边。
“卧底的话，长得低调一点比较好吧。”叶修喃喃自语着，荧幕上的人开始快速切换，“最好看起来比较容易亲近，声音温润亲人……这个不行，长太好看了。”
3.
王杰希穿过走廊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他刚刚将自己组里培养完成的实验生物交递给研究一组，并确认完成了所有研究数据的交接。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他进入这家公司半年，虽然靠出众的能力快速升迁到研究三组组长的位置，但仍然难以接触到公司的核心技术。现有的能接触到的资料都太过浅层，对于他解决自己精神信号无法连通和莫名其妙的记忆缺失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既然拥有世界第一的科技水平，不可能没有他需要的东西，即使那是社会上明令禁止的非法研究——王杰希出于这样的考虑，凭借自身出色的专业能力应聘进入了新科技公司总部。但从这半年的情况来看，这种方式进展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因此这几天王杰希开始认真地思考盗取公司机密技术的可行性……这个想法风险很高，即使已经混入公司内部，想从有高科技安保技术严防死守的公司里盗取机密资料依然有极大的难度。但如果继续维持现状，王杰希不知道还需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也有可能他将一直无法接触到机密技术，徒耗时间在这家公司里。
接近拐角时，耳中传来了王不留行的提示音，王杰希顿了一下步子，避免与拐弯的走廊里走出的人撞上。有些意外地，王杰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右手边的走廊里走出来。那人甚至没有穿公司的制服，却在看到王杰希时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你是这个公司的人吧！真是太好了！”男人说，“我是今天来接受面试的人，但是我……我找不到面试的地点……”
他说着，因为尴尬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即使到了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即使有语音导航和随时可以查看的指路路标，这个世界上依然还是有路痴的存在。
王杰希点了点头。虽然招人的相关事宜是由公司人事部全权负责的，但作为研究组的组长，他也知道今天公司里有新人的面试。
他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男人戴着呆板的黑框眼镜，显得老实巴交的，但眉目间仍能看得出英俊。王杰希忽然想叫男人把眼镜摘了，那样应该会好看很多，但作为初次见面的人，这种话似乎有点太过逾越了。
因此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道：“跟我来吧，我带你过去。”
“那真是太感谢了！”男人感激地跟在了他身后。
“你应聘什么职位？”王杰希随口问道。
“第一意向是生物研究的技术人员。”男人回答。
“哦？那说不定会到我的组里。”王杰希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秋。”男人答道。
“我叫王恒，生物研究三组的组长。”王杰希停下脚步，指了指左手边的走廊，“这里过去走到尽头，门上有显示‘面试处’的房间就是了。”
“好的，非常感谢！”叶秋向王杰希欠了欠身。
“加油。”王杰希拍了下他的肩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对了，公司里禁烟，记得不要在这里抽烟。”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叶秋却没有马上动身前往面试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盯着王杰希离开的方向慢慢皱起眉。
>>伪装状态自查完成，没有错误。
>>“王恒”精神信号确认，无异常，无辅助AI信号源。
见鬼了。叶修用拇指抵着下巴想。
他是怎么闻到我身上有烟味的？一叶的伪装模式没有问题的话，其他人接收的嗅觉信号就会被篡改，不可能闻得到我身上有烟味。
从他身上检索不到AI信号，不可能是靠高性能的辅助AI排除了一叶的干扰……退一步说，就算他身上真的有AI，能够进行干扰的排除，那就一定已经发现了我身上有篡改信号的程序，不马上叫安保把我抓起来才奇怪吧。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闻到烟味的？难道伪装模式对他没有用？
>>距离约定面试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叶修回过神，将视线也收了回来，往王杰希方才指的方向走去。
王恒吗……最好不要进他的组，和他接触的时间增加的话，难保不会被他发现一叶在干什么。
4.
“这里就是员工宿舍了，你是被分配在B栋三楼是吧？就是这栋楼。”
“真是太感谢你了。”叶秋对给自己带路的人连声道谢。
“没事没事，反正我是顺路嘛。”穿着公司制服的男人笑着摆了摆手，“你可以向公司申请一个公司内部的领路机器人，以后就不会迷路了。”
“嗯，我已经递交申请了。”叶秋腼腆地笑了笑，“应该很快就会发下来，就不用一直麻烦其他人了。”
“没事啦，以后都是同事了，带个路而已小事一桩。”同事说完，指了指另一栋楼，“那我就先走了。”
“嗯，谢谢你的带路。”叶秋又道了一声谢，和那人摆摆手道别，而后马上转过身，对着正向自己走来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王组长，真巧，又见面了。”
“已经领到宿舍了？”王杰希走到他身边，瞥了眼叶秋脚边的搬运机器人。叶秋的行李不算多，除了他背上的双肩背包，只有搬运机器人运送的一个大行李箱。
“是啊。”叶秋笑道，“王组，可巧了，我正好分到你的组里。以后就要一起工作了，还要王组多多指导。”
王杰希点了点头，他已经收到过人事部的消息了，知道这个男人明天就会进他的组，实习期是三个月。他想了想，对自己的新组员说：“新人能进研究三组不容易，你的水平一定很不错，我期待你的表现。”
被未来准上司夸赞的男人立刻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抿着嘴笑道：“谢谢，我一定努力！”
王杰希又盯着他的黑框眼镜和过长的刘海看了几秒，才道：“要我带你去宿舍吗？你既然分配在研究三组，应该和我住得很近。”
叶秋有些意外：“组长不应该住在更好一点的宿舍吗？”
“哦，升组长的时候是可以更换宿舍，我嫌麻烦就没换了，反正现在的条件也不错。”王杰希率先往宿舍楼走，“是不是在B栋三楼？”
“嗯，是306。”叶秋连忙跟了上去，搬运机器人也驱动滚轮跟在了他后头。
“哦，真巧，就在我隔壁。”王杰希道，“我住307。明天我可以领你去办公室，在领路机器人批下来之前你就不用担心迷路了。”
“那真是太幸运了。”叶秋欣喜道，“不会太麻烦组长吗？”
“没事，不麻烦，反正顺路。”王杰希道，“不用叫我组长，叫王就可以了。你叫叶秋对吧？”
“对，叶秋。”叶秋回答。
“嗯，那我就叫你叶了。”王杰希拍拍他的肩，“不用拘束，都是自己人，以后要共事很久的。”
“好的，我会努力的。”叶秋微笑。
>>主人，您的演技称得上出神入化。我认为您如果失业了可以考虑去演艺圈发展。
闭嘴。
>>好的主人。
不仅被分到了研究三组，还住到了王恒的隔壁……卧底任务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啊。
叶修一进屋就直扑自己的床，黑框眼镜被他随手丢到了床头柜上。
真麻烦，为什么偏偏指派我来卧底。把我的时间花在这种事上简直就是一种天大的浪费，上头的人到底怎么想的。
>>主人，我认为到新科技公司总部卧底，让您来执行确实是最佳选项。
要拍马屁的话就免了。
>>主人，我认为这是经过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事实而不是拍马屁。
闭嘴。
>>好的主人。
叶修躺了片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大号行李箱被搬运机器人放在了门口，他走过去将行李箱打开。巨大的行李箱里，衣物等日用品竟只占了不到一半，剩余的空间都被一些不明用途的大大小小的设备所占满。叶修将设备一一取出，安置在房间内的各处。
最后从行李箱中拿出的是一个相框，叶修盯着里面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又将相框放了回去，和行李箱一起收至角落。
>>主人，我认为您既然担心他的现况，完全可以向上头询问或是直接调查。
我说过很多次了吧？这个问题不予讨论。
>>但是……
没有感情的AI不会懂的，不要再提了。
>>主人，我认为这句话是对您亲自编写的AI的不信任，也就是对您自己的能力的不信任。我的程序设计和运算能力完全可以进行人类情感的分析和理解，我会是您排忧解难的最佳助手……
这种事我难道不知道吗？
>>但是您……
我为什么明知道你有分析理解人类情感的能力，却还不愿意谈论这件事？
>>非常抱歉，主人，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就是原因了。
>>
>>如您所愿，主人。
5.
>>前方右侧走廊35米处有人靠近。
叶修立刻闪身退到近处的拐角隐蔽，同时略有疑惑地想：是人？没有精神信号？
>>脚步声确认，身高一米八、体重六十八千克的成年男性。
哈，这个数据有点熟悉啊。
脚步声已经可以听得很清楚了，叶修从拐角略探出一点视线，见到在走廊上的人时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竟然是王恒？
从叶修入职到现在已有一个半月，研究三组组长王恒给他留下的印象却并不突出。他确实相当有能力，但是毫无特色，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但是此时此刻在空无一人的研究楼地下三层走廊遇到他，那就一点都不普通了。
两种可能性。第一种，王恒就是这家公司搞秘密研究的人员。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太高，毕竟叶修与王恒共事一个半月，从对方的工作密度上就可以判断，他不太有可能还有精力再研究别的项目。第二种可能性……这家伙会在这家公司里，目的和自己是一致的。
如果是这样，王恒那种毫不起眼的普通，恐怕也没有那么单纯了。
还有一个很诡异的问题，为什么此时的王恒身上没有精神信号？精神信号的连通，是接收通过电子信号传递的辅助数据，还有操作电子设备时所必要的前提条件。最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精神信号是无法关闭的——对于叶修以外的人来说。
这也是深度的人体生物学研究被严令禁止的原因。如果能搞清楚人体所接收的五感信号是如何生成并传递给大脑的，就可以随意篡改他人所接收到的外界情报，让他们把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当做真实，又或者相反，让他们感受不到真实的事物的存在。更进一步，如果能弄明白人体内部机能的运作方式，以及大脑对身体的控制信号，通过模拟和干扰这种信号，就可以轻易杀死一个人。
一个人的精神信号无法被关闭，所以只要掌握了这样的技术，即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但不论叶修怎么想，平常的王恒身上确实有精神信号，现在却没有了，这是既定事实，他必须得承认。
叶修的背紧贴着墙，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到悄无声息。虽然从他离开宿舍楼，以潜入地下研究室为目标开始行动，一叶就一直开启着完全隐藏模式。但面对一个没有精神信号的人，叶修不敢保证隐藏模式起得了作用。
说到底，叶修并不是战斗部的人，他并未接受过专业的战斗特训，当然卧底特训也没有。他只是拥有强大的思考和计算能力，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应当做什么事、如何才能达成他的目的。而他创造的辅助AI一叶之秋功能又过于强大，就像他的一个无所不能的作【和谐】弊器。所以上头才放心把“去新科技公司总部卧底”这样危险性极高又相当困难的任务丢给叶修去做。
但无论是叶修还是上头的人都想不到，他会在这里遇到一个让一叶之秋一大半的功能失效的人。
说不定他刚才退后躲避的时候，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的脚步声就已经被听到了。
王恒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叶修屏住了呼吸，却听到对方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突然中断。
“利用安保系统漏洞，用病毒盗取管理员权限覆写今晚的安保记录的人，就是你吧？”王恒开口道。
叶修皱了皱眉。
所以王恒才会在今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发现了我埋下的病毒？但他为什么不直接上报？是想抓我现行吗？
“你不用紧张，我还要感谢你帮我创造了机会。”王恒继续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对你构不成威胁。”
他以为我是训练有素的战斗人员，躲起来是想偷袭？
叶修有点想笑。如果真的是战斗部的人想隐蔽起来偷袭，一个没有AI辅助的人怎么可能发现得了。
“其实我本来并不打算干扰你的行动，只是想借着你创造的机会做一点自己的事情。”王恒解释道，“但既然不小心碰上面了，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商量一下合作。”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发现我埋的病毒，是因为他也想和我做一样的事吧。
叶修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极低：“合作？”
“我不太清楚你想在这里找什么，不过我估计你想找的东西多半不在这里。”王恒将一个小型外置存储装置往前一丢，裸露在站在拐角的人的视野范围内，“商业机密级别的技术资料倒是有不少，但也就‘不过如此’的程度罢了。特意潜入到新科技公司总部，想找的不可能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吧。”
“……”
“我对公司比较熟悉，权限也比较高，想必对你而言还是有利用价值的。”王恒道，“还是我现在直接报警比较好？”
“这是威胁？”
“我只是想证明与我合作是双赢局面，你不这么认为吗？”王恒反问。
“可以，”叶修没有过多犹豫，“在我核实了你的话之后。”
“那我就先走了。”王恒也相当爽快，“宿舍区B栋307，我的宿舍。你想潜入的话应该很容易吧？我会在那等你。”
他说完就径直离开了，远去的脚步声一点犹疑都没有。叶修待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从拐角里走出来，捡起地上的存储装置，随手就丢进了边上的销毁机。塑料和金属被压碎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漆黑又寂静的走廊里回响得令人毛骨悚然。
6.
“先生，有客人来了。”
听到AI提醒的同时，王杰希也听到了自己房门传来的提示音。他稍稍松了口气。距离那天潜入地下研究室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他还以为那人不打算接受他的合作提议。
可算是来了。王杰希想着，走到了门边。开门前他瞥了眼对话窗口，却意外地愣了一下：“叶？怎么是你？”
窗口里的叶秋听到这个提问，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拎起手里的袋子道：“我是来给你送我老家特产的……你在等什么人吗？”
王杰希叹了口气，将门打开：“也不算，他可能不会来了。”
“你在等谁啊？”叶秋拎着袋子走进来，“要换鞋吗？”
“哦，换一下吧。”王杰希从鞋架里拿出一双拖鞋，“是你不认识的。”
“我不认识吗？”叶秋挠了挠头，“我们平常基本都在公司里活动，也没见你怎么外出过，竟然还有我不认识的人会来公司里找你？”
“嗯。”王杰希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方便他把拖鞋换上。
“是公司里的人吗？”叶秋边换鞋边问。
“你也太好奇了吧。”王杰希道。
“啊，那当然了。现在都晚上八点了，你还在等人，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人和你关系不一般吧。”叶秋笑呵呵地跟着王杰希往屋里走，“最起码的危机意识我还是有的。”
“危机意识？”王杰希有点没跟上叶秋的话。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翻看里面的东西，这一袋的特产相当对得起它的分量，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品种繁多的物品。
“是啊，就比如说……”
背后的声音忽然贴近，王杰希神色一凛刚想转身退开，但由于反应不够及时，在做出动作之前就被拦腰搂进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大晚上放一个对自己有企图的人进房间，还毫无防备地背对着他，这就是缺乏危机意识的表现哦。”叶秋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挨着他的耳朵笑眯眯地说。
>>目标“幕布伪装”状态确认。
“……”
王杰希僵立了片刻，将手里的东西放回了袋子里：“那天在地下研究室的人是你？”
“嗯？你在说什么？”叶秋歪了歪头反问。
“你在确认我身上的伪装吧。”王杰希道，“既然我和你进入这家公司的目的是一致的，那么‘王恒’就该是个伪装——就像你的‘叶秋’一样。”
“幕布伪装”类似于在自己身上套加一层立体影像的伪装方式，与一叶篡改他人五感信号的伪装方式完全不同。要比喻的话，幕布伪装即是一种迷彩，其他人接收到的五感信号是没有错误的。所以要分辨幕布伪装只能靠近距离接触，因为这种伪装无法欺骗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尤其是触感。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啊，真受伤。”叶秋用一种完全听不出“受伤”的语气轻快地说着，松开了搂着王杰希的手。王杰希随之转过身，在对上“叶秋”的视线时，他看到那人脸上灿烂的笑意在刹那间消失了。
“没想到潜入者就在我身边。”王杰希道，“潜伏得很好，我完全没有发现。”
“彼此。”叶修把黑框眼镜摘下来，随手塞进口袋，另一只手把有些碍事的刘海拨开，“你想怎么合作？”
“我先确认一下，你的目标是什么？”王杰希靠着桌子问道。
“和你一致。”叶修道，“所以才会进生物研究组，不是吗？”
“那么，公司总部有哪几个可疑的区域我大概心里有数。”王杰希挥了下手，两人之间浮现了一个蓝屏窗口，上面是整个新科技公司总部的地图，其中有几个地点被标了红，“地下研究室是其中之一，你已经去过了。”
“如果是真的，是不错的情报。”叶修道，“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明明已经来找我谈合作了，却还是不肯相信合作伙伴？”王杰希问。
“所以我说你缺乏危机意识。”叶修道。
王杰希：“……”
他又挥了一下手，叶修便收到了他的数据传输请求。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把我收集到的情报都发给你，你自己去核实吧。”
叶修通过了请求，一叶接收到数据立刻就开始进行分析。叶修看向王杰希：“那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要问我最希望的，当然是你行动的时候带上我……”
“不可能。”
“嗯，我猜到了。”王杰希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我只要你发现目标的时候顺手帮我带一份研究资料……不难吧？”
叶修盯着他，眼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迷惑了：“你是凭借什么判断，认为我会帮你带一份？诚信吗？”
“我以为这是举手之劳，而且不会对你造成什么损失。”王杰希道。
“……”
叶修盯着他沉默良久。从“能让他接不上话”这个角度来说，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可以称得上神奇。
“你绝对不是干这一行的，”叶修皱起眉，“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这些研究资料做什么？”
“我讲了你会信？”王杰希反问。
“我会自己判断。”叶修道。
“但要是说了，你就连我的秘密都知道了。”王杰希略一思索，“不如你先说，说你可以说的东西。”
“真不好意思，我的任务里全是机密，什么都不能说。”叶修摊手道。
“你的任务不能说，那你呢？”王杰希问，“你的真名是什么？这个总可以说吧。反正我多半也不认识，估计查也查不到什么。”
“确实如此……但既然是这样，用我的名字交换你的秘密不是很不公平？”说是这么说，叶修却全然没有因此而不打算交换的意思，他道，“我的真名是叶修。”
“叶修？”王杰希微微一怔，“哪个叶修？”
“还有哪个叶修？这是什么问题？”叶修莫名其妙，“你认识叫叶修的人？”
“我……应该是认识的。”王杰希盯着叶修的脸，企图从中挖出一点自己的记忆来。但如果这样做有用，他早在这一个半月内就该想起来了。
王杰希索性将身上的幕布伪装彻底解除，站直身子对叶修道：“我叫王杰希，你认识我吗？”
他看到的是叶修因为惊诧而瞪大的眼睛。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7.
我应该是认识他的。
但是现在的我不认识他。
王杰希从意识到自己记忆缺失开始，就在用各种方式调查“叶修”这个人。他忘掉的人事物并不止这一件，但“叶修”这个名字，是第一个从他残缺的记忆中拼凑出来的，让他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他几乎什么也查不到，甚至连王不留行的资料库，也只有“常用人名库”中查得到叶修的名字，其他什么相关资料都没有。
王杰希甚至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找不到。
最后他在自己曾就读的R大的学籍资料里调查，终于查到了叶修的相关信息，但也只有毕业生学籍资料而已。姓名，性别，年龄，专业，入学年份，毕业年份，没了，连他的毕业论文都找不到。
但既然在学校内就读过，肯定就会有认识的人。王杰希去拜访了叶修的同窗，有些意外地发现那些人几乎都认得他——虽然他只能记起他们中的一部分。
然而他们告诉他的是一个更难以接受的消息：叶修已经死了，而王杰希甚至还亲自参加过他的葬礼。
王杰希按照他们给的地址，去了叶修的墓地。看守墓地的管理员认出了他，将他领到了叶修的墓前。
墓的周围打扫得还算干净，管理员说那是因为王杰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扫墓。墓碑上只刻了叶修的名字，还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话：Love will go on。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王杰希又开始去调查叶修的死因，保险公司的人很不耐烦地说他曾经来调查过一次了。死因是暴徒入室盗窃，被户主发现，暴徒逃走后引爆了留在屋内的炸弹，将整个屋子都炸毁了，救援队只能挖出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警方抓到了暴徒，法院判了死刑，死刑已经执行。
他再查不到什么东西了。
王杰希又一次回到叶修的墓前，盯着墓碑上的那行字，又开始想：这话到底是对谁说的？是对我说的吗？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句话？
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放不下。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叶修关系很好，王不留行的资料库里却什么关于叶修的资料都没有。他越想不起自己和叶修的过往，他就越发在意墓碑上的那行字。
那是对我说的吗？
我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
王杰希开始着手研究自己的精神信号无法连通和记忆缺失的原因，但这方面的研究已属于非法领域，他基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而他自己的资料库里保存的资料也少有派得上用场的。
于是他开始策划潜入新科技公司。
他凭借自己过去的研究数据，将王不留行的AI信号模拟成精神信号，然后改装大量微型设备安装在自己身上，让王不留行可以靠解读他的动作来执行指令操作。而王不留行则通过王杰希带在身上的微型耳机和摩斯码节拍器予以回应，最后再靠幕布伪装将身上的装备完全隐藏。
这样倒是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王不留行的功能过于强大，毫无疑问是领不到AI合格证也上不了街的。但在王不留行的信号伪装成王杰希的精神信号之后，没有人会知道王杰希身上带着AI。
王不留行直到第五次上街才稍微安静了一点。
“所以……你就是那个叶修。”王杰希道。
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该庆幸还是该生气……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到一句话：“你不是死了吗？”
叶修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哦，”他仿佛像在自言自语，“你骗我的。”
他想说你怎么那么过分，但是想想这不是他平常说话的语气，于是干脆闭上嘴不说了。
“那什么，”叶修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个……形势所迫，抱歉。”
王杰希没吭声。
“哎……”叶修挨到他身边，“我把伪装关了，你看看我。”
看了也认不出。王杰希想着，看了他一眼。果然在他眼中叶修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变化，王杰希猜得到他是通过篡改信号的方式来进行伪装，不过叶修并不知道他改的精神信号是王不留行伪装的。
“我忘了很多事。”王杰希说，“我不记得你了。”
“胡说，你明明记得我的名字。”叶修道。
“我只是想起来我忘了你。”王杰希解释。
“真的假的？”叶修半信半疑，他又挨近了一点，几乎贴着对方的额头问，“那我们的关系呢？也忘了？”
王杰希看着他。
摘了眼镜果然顺眼多了。他想。
“给点回应呗？”叶修的手指轻轻地抵上了他的下颚，“不然我要亲你了哦。”
王杰希听话地闭上眼。
叶修：“……”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叶修退了一步，忍不住叹了口气，“吓唬你的，我们只是关系很铁的师兄师弟而已。”
“……哦。”
气氛有点沉闷，叶修踱了两步，把口袋里的眼镜拿出来戴上：“现在很晚了，明天还得工作，我先回去了，关于……什么事都明晚再说吧。”
“叶修。”王杰希伸手拉住他，“你……”
“嗯？”叶修回过头。
“你……”王杰希顿了顿，“那个假墓碑上的字，是写给谁的？”
叶修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明天再说吧。”
8.
>>主人，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呢？
遇到他是个意外，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叶修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就是把王杰希卷入自己非法研究。
他一直对人体有极大的好奇，越是禁止探索的未解之谜，他就越想弄清楚。这是他一生的志向，至于是否违法，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叶修确实对于自己所研究的东西可以造成多大的危险缺乏意识。他所追求的是解谜的乐趣，所以从未在意过谜底可能会带来什么。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要承担这种风险，那他不管要付出什么也绝不会停止。但如果会波及到其他人……
直到恐怖组织的人找上门的那一天，叶修才真正意识到，他把自己的师弟放在了怎样一个危险的境地上。
炸药是恐怖分子带来的，但引爆它的人是叶修。他把他多年的心血连同整栋屋子一起炸毁，但他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所以在被多名警员严加看守的医疗室里醒来时，叶修不仅没有做非法研究被逮捕的慌乱，反而松了一口气。
和“官方”人员谈判的话……他们有足以保护他的力量。
将剩余的人生用以释放他挖出的“谜底”所蕴含的威力，以此作为交换，抹消叶修和他的研究在世间留下的痕迹……并确保他的安全。
谈判很顺利，在“官方”的协助下，“叶修死于爆炸”的调查结果迅速被公布，被炸死的恐怖分子的尸体成了替代品，替他走了一遍假的葬礼，塞进了假的坟墓里。而“凶手”也很快被逮捕并执行了死刑。能够查到的叶修的相关资料被大批删除，仅留下一点只言片语证明他确实曾在世间存在过。
自那以后他再没有问起过王杰希的事，就像是他认为割舍掉凡尘中最不舍的东西才能将自己从中彻底地脱离。外面那个世界的叶修已经死了，所以他只能活在安全机关的研究室里。
叶修没想过会和王杰希再见面，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处了一个半月他们竟然都没有认出对方，叶修想起自己对王恒给出了“普通”的评价，就忍不住想感慨王杰希的出人意料。
这个人明明是一个和“普通”这个词绝对扯不上关系的人。
他到这里来做什么？他失忆了？他需要这里的研究？但是人体相关的研究之前的资料他应该有保留一部分才对……
太危险了。叶修想。
把他送出去吧。
坐在密谈室里看着对面的人侃侃而谈，王杰希总忍不住在想造化弄人。
偏偏是在他和叶修刚刚重聚的时候，偏偏在这时候王杰希收到了来自总部高层的邀请。
“……虽然研究环境是封闭的，但也请你理解一下，商业机密我们必须保证不能外泄。但待遇是非常好的，而且也有你不少前辈在那里工作。你的意向如何？”
封闭的……难道说之前查到的可疑区域都不是吗？
“我接受。”王杰希回答道。
叶修站在307的门前，门铃一遍遍地响着，但始终无人回应。
从早上被人叫走以后他就再没出现过，是暴露了？还是……不会这么巧吧？
>>来自王杰希的数据传输接入请求。
叶修愣了一下，通过了请求。传送来的是一段全息影像，叶修立刻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该影像为全方位五感信号录像，已确认影像中无危险信号，是否接入影像？
接通。
叶修眼前一黑，视野再亮起时便是另一个人的视角。那人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叶修可以确认这是公司总部内的一个位置。但他颇为在意的是那人站在一辆小型车边上。
视野中走来几个人招呼他，那人便跟着他们上了车。刚坐好，就有一人拿着一块黑布靠过来，一边说着“失礼了”一边给他缠在了眼睛上。
影响中顿时只剩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王不留行仍然在忠实地记录着他的主人的感知。车子的行驶很平稳，但移动时长和拐弯的时候还是可以明确地被感知到。一叶在同步分析路线图，直到抵达目的地，蒙住视野的黑布才被取下来。
接着那人就下了车，跟着领路人一起走进了一栋建筑，在通过大门的那一刻周围忽然再次一片全黑。叶修眨了眨眼，发现原来是影像结束，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那栋楼有信号屏蔽的装置，他应该是在进门的前一刻将影像发送过来的。
叶修站起身，确认一叶标记好的地图，便开门冲了出去。
秘密研究所根本不在总部内部，那些可疑区域都是烟雾弹。虽然按理说王杰希是被邀请加入的，应该没有危险。但谁知道那家伙到了目标所在地会干出什么事，他从来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9.
外来者入侵警报在王杰希进入秘密研究所三小时后响起，当时负责他的接引工作的人带他熟悉研究所也才到三分之二的进度。
来的也太快了。王杰希有些懊恼地想。要不是发出影像的机会只有那一刻，他应该多拖一会儿再发的。
安保系统飞快地锁定了入侵者的位置，并将位置发送给研究所内的所有人。
入侵者竟然是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走进来的，身份识别系统只来得及发出警报信号，后续的物理拦截操作直接被强制中断。
“身份识别系统是最方便的入侵途径了。”叶修脚步轻快地走进研究所大门，“在它接上精神信号的一瞬间，嘭！”
话音未落，大厅四面的走廊里滚出了一堆防御安保机器人，乒铃乓啷地撞在一起，倒了满地。可能是因为紧急出动让它们冲得太快，又因为突然的指令中断让它们刹不住车。
>>楼内所有安保机器人已确认停止工作。
>>楼内所有安保摄像头已确认停止工作。
搜索到他的信号没有？
>>没有。
真麻烦，这里有多少人？
>>目前可搜索到的精神信号共83人。
>>前方大批武装者靠近。
“关闭你身上的AI！”宽敞的大厅里，每一条通向深处的走廊都被手持枪械的武装者们堵住，领头的人用枪瞄着入侵者喊道，“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开枪也没用的。”入侵者回道，“不过，面对闯入秘密研究所这样的机要重地的人，你们竟然不直接开枪？还是说，你只是想吸引一下我的注意力，再从背后偷袭我呢？”
这话刚说出口，就听一声枪响从背后响起，飞驰的子弹在瞬间穿透了入侵者的腹部。
这一枪实打实地命中，然而领头人与他背后一干持枪的武装者们却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一下变了脸色。
“我说了，开枪也没有用的。”毫发无损的男人瞥了眼前方因为中弹而倒地的一名武装者，又回头看向方才被偷袭的方向，“不过枪这种东西太危险，你们还是不要用了。”
他说完，武装者们忽然集体爆出了连片的惨叫声。他们像是突然被人斩断了右手，右臂无力地垂下，手中的枪纷纷落到地上。
“不可能！这是幻觉！”领头人大喊道。他的右手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样的疼痛是毫无道理的。
“这不是幻觉。”男人道，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你的大脑和身体认为这是真实的，那么对你而言这就是真实。”
“你们对付不了我的。”男人温声劝道，“都退下去吧。”
“不、不可能！”
“嗯，好吧，我也认为这样比较安全。”男人点了下头，惨叫声就像被突然按了暂停键一般，大厅内顿时悄无声息。
武装者们就像刚才那波中断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集体倒地，再无动静。
“强制休克对人体有一定风险，不及时抢救甚至可能导致死亡。”叶修从大厅角落柱子后面走了出来，经过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身边时，后者便在倏忽间消失了。
跨过地上瘫成一片的人时，叶修像哄孩子一般对他们温声道：“解除信号屏蔽后我会帮你们叫急救，祝我顺利吧。”
>>目前可搜索到的精神信号共33人
>>中枢管理室位置确定。
>>没有搜索到王杰希的精神信号。
找到了再通知。
>>好的主人。
王杰希从拐角探出头，确认走廊上空无一人，立刻闪身冲向走廊上的资料室。
他趁着入侵者引起的骚乱关闭了王不留行模拟的精神信号，让自己暂时从秘密研究所中消失，然后直奔刚才参观时看到的资料室。
按照接引他的人介绍时的说法，这里是为了避免资料外泄，特意孤立出来封锁机密的地方，轻易不得入内。
作为刚来的新人，王杰希的精神信号应该没有权限开启资料室。所以王杰希也懒得尝试，直接让王不留行通过身份识别系统入侵，开始破解门锁。
反正现在这样的情况，肯定会被当成是入侵者干的。
王杰希毫无顾忌，门一开就迈步冲了进去。然而当他看清门后的景象时，他便惊讶得无法迈开步子了。
“啊……原来如此……”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慢慢地说着，“你是入侵者的同伙啊……怪不得你一来，这里就被发现了……”
“你是……”王杰希定了定神，尽量平静地问，“新科技公司的董事长，是吗？”
10.
>>前方有一人靠近。
有人？没有精神信号？王杰希？
>>通过脚步声判断，身高体重与王杰希吻合。
叶修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摸了个东西，停在了原地。几秒后他看到逃命般狂奔而来的王杰希，后者在看到有人时警惕了一下，但在注意到是叶修时神情立刻放松了不少。
“你来得也太快了。”他皱着眉抱怨道。
“你被带到这里来是意外，我怕你出事。”叶修道，“没事吧？把幕布伪装关了，我看看。”
王杰希依言关掉了“王恒”的伪装，露出原本的模样来。他任叶修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地检查，嘟囔道：“真的没事，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叶修确认了他身上确实没有问题，却没松开手，从背后搂住他的腰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还没把研究所逛一遍你就来了。”王杰希道，“不过确实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房间……你把手松开。”
“不，我想你了。”叶修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他身上。
“……别闹了，干正事。”
“不想干正事，只想干你。”
王杰希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去再说好不好，先把该做的事做完。”
叶修笑了笑，袖子里的小刀滑到手里，下一秒抵在了王杰希的颈动脉上：“来，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叫什么名字？”
王杰希：“……”
>>主人小心！
叶修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咳了两声，胸口遭受重击造成的剧烈疼痛让他一瞬间有种肋骨全断的错觉。
>>主人，您的肋骨并没有断。
闭嘴，打你的架。
他看着走廊里缠斗的两人，若有所思道：“一叶挡得住他的攻击……包括靠惯性的冲击。他和一叶是同一层面的存在……”
但一叶是很容易就能被判断出并非真人的。虽然叶修赋予了他篡改五感信号的能力，但那也有一定限度。在真人的基础上进行信号的修改，尚且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但完全是和一叶同一个层面的存在，竟然可以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也就是说……”叶修扶着墙站了起来，又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这次卧底的目标……你们真的在做这样的研究，而且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吗……”
他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沾着血迹，不禁皱紧了眉：“既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什么程度？”
那个假的王杰希忽然开口，却发出了意料之外的苍老的声音。并且那声音完全没有因为正在激战中而受到干扰，平稳地说着：“他们都是真正的人啊。你看，他打你你会痛，会受伤，会吐血。你刚刚那一刀如果刺下去，他就会死。他们和真人没有区别。”
“所以你一定要他‘杀了’我，才会让我死？那我还真要多谢你的执念。”叶修笑了笑，但又立刻沉下脸，“他呢？他在哪？”
“你的同伴吗？”老人呵呵笑了起来，“你不是应该知道吗？中枢管理室，我和你的同伴在这等你。不过……你来得了吗？”
走廊两侧突然冲出了无数个人，充满了老人的恶意，全是王杰希的形象。
一叶便也立刻放出数个手持武器的形象，围在叶修周围戒备。
叶修望着自走廊两侧逼近的“人”，叹了口气，道：“一叶，把精神信号关了。”
>>主人，我可以助您突围。
关了。
>>
>>遵命，主人。
于是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走廊霎时间清静了，假的王杰希和一叶之秋的化身一同消失，连带着大量的五感信号和环境数据。
叶修适应了一下这种缺乏数据情报的状态，就像是近视或者耳背的感觉，感官的灵敏度降低了一大截，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迟钝。
中枢管理室……
没有一叶调出地图，但地图这种东西，叶修看过一遍就能记得很清楚。因此没有任何迟疑地，他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往目的地走去。
11.
王杰希睁开了眼睛。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被固定在实验床上。不知道是刚才吸入的迷烟的作用，还是老人又给他注射了什么药物，他现在躯干与四肢的肌肉一点力也使不上，只能勉强地转动头部环顾四周。
“你和你的同伴都是怪胎。”他又听到了那个老人的声音，“你们是怎么关闭精神信号的？”
他是说叶修？
“太遗憾了。”他说，“见不到我心爱的她有多美丽，真是太遗憾了。”
心爱的她？哦……又是这种老套的剧情设定。
“我来猜猜你在想什么。”老人走到实验床边，对着他裂开嘴笑，“你是不是在想——这个老疯子原来是为了自己的爱人，才干出这种疯狂的事。”
王杰希：“……那些人都死了吗？”
“那些人？哪些？”老人顺着王杰希的视线回头看，看见了那数十个垂直圆柱型的透明培养仓上，“哦，你说他们。他们是死是活不重要。”
王杰希闭上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十二个研究人员……是总部调到秘密研究所的全部了。怪不得跟着接引的人参观的时候一个研究人员都没见到……我本来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吗？
老人含混地笑了两声，道：“没办法，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要找到复活我爱人的方法，好使的脑子是最不可或缺的。你的脑子我就很喜欢，你那个同伴的更是极品……呵呵呵……我也很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关闭精神信号的，如果搞清楚这个，我就可以让任何人都能看见她了。”
“……”
“你的同伴要来救你了。”老人说，“他关闭了精神信号，就屏蔽了我的假信号干扰。但他身上那个强大的AI接收不到指令，也就彻底废了。你要不要来猜猜看，他救得了你吗？”
叶修走进门扉大敞的中枢管理室，一进门他就忍不住皱紧了眉。
这间房间相当大，垂直着数个灌满液体的圆柱型培养仓，每一个培养仓中都有一个浑身接线的人。
叶修快速扫了一眼，三十二个。也就是说，这个秘密研究所除了在大厅里企图拦下他的武装部队五十人，和一个应该是幕后黑手的老人以外，其他人都已经变成这样半死不活了。
叶修忽然感到后怕。如果他来晚一点，或者王杰希那个影像没能来得及发给他，王杰希是不是就会变成这些人中的一个？
……他现在人在哪？
“哦，来了啊。”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管理室深处走出来。
“他呢？”叶修问。
“这么急着问你的同伴啊？”老人走到一把椅子边坐下，“你们俩为了找到我的研究所，在总部潜伏了半年多，总不可能只是想来开开眼界吧？”
“放了他。”叶修道，“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哈哈笑了几声：“你觉得你现在有和我谈判的条件吗？”
“我现在想杀了你是轻而易举的事。”叶修道。
“你要是杀了我。”老人指了指那三十二个培养仓，“这些人都会变成我的陪葬，你那位亲爱的同伴也一样。”
叶修一点也不为所动：“既然你在这跟我废话，就说明你有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
老人嘿嘿笑了起来：“你能驾驭得了功能那么强大的AI，脑子一定很厉害。”
“原来如此。”叶修道，“所以你抓了这三十二个人，是为了得到他们的思维能力，来控制那些假人和进行对应的信号篡改。”
“唉，没办法，这么精细的活，我干不来啊。”老人道，“如果是你的话，一个人控制上百个也不成问题吧？我是打不过你，跟你说了这么半天也不见你倒，除了交易也别无他选了。只要你自愿成为我的思维能力资源，我就放了你的同伴，怎么样？”
迷烟这种最低级的手段，安全机关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防范装备。
叶修在心里叹气，王杰希这个完全的外行，就根本不该掺和到这种事里。
“可以，我同意这个交易。”叶修道。
“哦？你确定要用自己来换你的同伴？”老人有些意外，又指了指那些培养仓，“你会变成他们那个样子哦。”
“可以。”叶修道，“但要先放了他，我确认他彻底平安后就接受你的手术。”
“确认他平安之后，你要是反悔呢？”老人问。
“那就算你倒霉。”叶修道，“我现在无法唤醒AI，只要你不想，我就无法从这里出去。还不够吗？”
“要是你根本不在乎那三十二个人死活，他一走就立刻杀了我呢？”老人又问，“我死了你不就可以出去了？”
“我说过了，”叶修道，“那就只能算你倒霉。”
老人哈哈大笑，道：“好，我就跟你做这个交易。”
话音刚落，一张实验床就被机器人推了出来。王杰希没什么力气大声说话，远远看见叶修，便冲他眨了眨眼，想想可能看不清，又尽力冲他点了下头。
叶修盯着他，一时连发火都发不起来。
“让我跟他说句话。”叶修想走过去，但立刻被老人叫住了。
“别靠近，不然我就杀了他。”老人冷声道，“有话在原地说就可以了。”
叶修只好站定，道：“王恒，出门看到什么都别管，马上离开这里。”
王杰希：“……”
叶修问：“听到没有？”
王杰希点了下头。
“好了，”叶修转头看向老人，“放他走吧。”
老人哼了一声，机器人拿着一管药剂注射到王杰希的体内，他很快就感觉到身体的力量恢复了。老人亲自将实验床的锁铐打开，王杰希下了床，看向叶修。
叶修挥了挥手：“什么都别管，快走。”
王杰希沉默了片刻，迈步离开了。
“你为了他愿意牺牲自己，他倒是完全不在乎你的死活嘛。”老人看着王杰希离开，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听话才好啊。”从进门之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叶修忽然弯起了嘴角，“不然怎么解决你呢？”
老人眯起眼：“你真想要这三十二个人和我一起死？现在只要我一动念，他们的培养液里就会立刻灌入毒药。你敢靠近我吗？”
“我不用靠近你。”叶修摊开手。
老人忽然瞪大了双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王杰希拿着一个纽扣大小的小圆球从门外走了进来，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比划着莫名其妙的奇怪动作。他有点痛苦地皱着眉：“数据量太大，王不留行吵得我快耳聋了，这玩意儿怎么关掉？”
“暂时关不掉。”叶修看着他不停地比划，若有所思道，“你的精神信号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手舞足蹈地进行指令操作？”
“无法连通。”王杰希把圆球还给叶修，干脆两只手一起比划起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我记忆丧失是同时发生的。我就是为了搞明白怎么回事才到这里来的……为了不被人发现，我往身上装了很多微型设备，方便我和王不留行的交流，然后再把王不留行的信号伪装成我的精神信号……我快受不了了，赶紧把它关了。”
“一叶会哭的。”叶修笑了笑，“走吧，出去通知安全机关的人。这老头要是因为休克死了，那三十二个人会在我做梦的时候来找我算账的。”
“我还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王杰希道。
“我大概猜得到你是干了什么才搞成这样的。”叶修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往外拖，“走吧，这儿的资料要全数交给上头，你最好还是别乱碰。”
12.
叶修：“哦对了，你身上的设备挺方便，给我也来一套吧。”
王杰希：“我劝你还是别尝试，要动不少微型手术，还有AI成天在你耳朵里吵，真的很烦。”
王不留行：“先生，根据分析，您这句话的含义伤害到我了。”
王杰希：“……”
王不留行：“先生，一叶希望您替他向他的主人带个好。”
王不留行：“先生，根据我的分析，一叶正在因为他的主人拒绝了他的帮助并切断了和他的联系而消沉，请问我可以对他进行疏导吗？”
王不留行：“先生，一叶在攻击我，请问我可以反击吗？”
王杰希：“……………………叶修，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玩意儿关了？”
13.
从医疗舱中坐起来时，王杰希感到眼前一阵眩晕。他花了一点时间坐在原处，适应对现在的他而言有点过于敏锐的感官。
>>先生，精神信号顺利连通，恭喜您恢复健康。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手，王杰希抬起头，对上叶修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王杰希推开他的手，起身去拿放在医疗舱边上的衣服。
“嗯……”叶修想了想，“抱歉？我太迫不及待了？”
王杰希：“……”为什么道歉要用疑问句。
“想起我是谁了吗？”叶修又晃到他眼前，“我们是什么关系？”
“情侣关系。”王杰希头也不抬地说。
“啊？”叶修愣了愣。
“骗你的，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是。”王杰希系好扣子。
叶修意识到自己被自己玩烂的招涮到了，有些无奈但又想笑。他把这事撇开，问道：“哎，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拿着自己手上残存的不完整的资料就想自己瞎搞？”
精神信号是叶修研究的核心，他的初步计划就是找到精神信号发出的位置和关闭精神信号的方法。在安全机关有充裕的技术资源支持，他的初步研究计划很快就达到成熟阶段。
王杰希在跟着叶修一起研究的时候，多少保留了一些研究资料在自己家里。在参加完葬礼之后，他便整理残存的资料，开始继续同一课题的研究。但他只能一个人躲在家里偷偷进行，与叶修的研究环境差距实在太大。为了得到实验数据，他索性定下了以自己为实验品的手术计划。
但他也担心手术失败自己再也醒不过来，研究资料有被其他人盗取和利用的可能，所以他设下了一个月的自动销毁时间。如果他在这段时间内没有醒来，他家里所有的相关研究资料，连同叶修的相关资料，都会一起自动销毁。
CRET-332病菌疾病治疗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用以向其他人解释王杰希的手术。由于程序设定，王不留行在资料自动销毁后便将CRET-332病菌疾病治疗当成了王杰希手术的真相。只是王杰希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抑制大脑机能的过程中失忆。
好在恢复机能后记忆区也顺利地恢复了。
“你知道我恢复记忆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王杰希不答反问道。
“什么？”叶修问。
“揍你一顿。”王杰希看着他。
但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想揍人，非要说的话，反倒更像是想哭。
叶修理亏，不免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后颈：“嗯……你要是想揍也不是不可以……”
王杰希叹了口气。
“生气了？”叶修张开双臂，“来，师兄抱抱。”
“叶修，你还没回答我。”王杰希道，“那个假墓碑上的话，你是对谁说的？”
“……”
“你为什么总是不肯说？”王杰希垂下眼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如果是我自作多情，你就坦白告诉我，让我不用再做梦了。”
“我……”叶修迟疑了一下，有些泄气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不是的，我……”
“一开始是我不好意思说，后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再后来……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对你说。”叶修按着自己的眉心，靠在了墙上，“我会选择离开，就是不想任何人因为我被卷入危险里，尤其是你……在那种情况下，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对你说了。”
“那现在呢？”王杰希看着他。
“现在……”叶修攥紧了拳，又很快松开，“你……不生我气吗？”
“……”
“我喜欢你。”叶修吐出一口气，“很久了。”
王杰希低下头：“如果你早点说就好了。”
“这话什么意思？”叶修紧张了一下，但很快察觉到不对，“大眼，你是不是在笑？”
“嗯？没有。”
“不对，你绝对笑了！”
“说了没有——哎你干什么，叶修，放我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