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天花板顶灯的光线在时间的流逝里一成不变，微弱得连这样一个狭小的四方房间也不足以彻底照亮。第42个小时，叶修想。他的身体被占据他人生三分之二的艰苦训练锤炼成一具精密而又坚固的机器，失去天色的变化会使人迷失在时间里，但他不会。这间房间长约6米宽约2.5米高约3米，容纳钉死在地上的一张铁桌两张木椅、两个人和约45立方米的空气，唯一的出口是审讯员背后的门，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口，只有铁门上一个焊着栏杆的铁窗。天花板除了顶灯，只有角落里一个摄像头，忠实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人。

　　三个人8小时轮班不间断审讯，疲劳策略，这是他们唯一可以采用的方式，毕竟叶修并非囚徒也非罪犯。他坐在这里，既没有戴上手铐脚铐这类限制行动的物件，甚至三餐都有人送进来让他一边接受审讯一边吃。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拧断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的脖子。

　　当然，他不会这么做。因此他只是坐着，靠着椅背，注视着与他同在一片灯光下的人，平静地将同一段经历讲了7遍，并接受审讯员对每一个细节刨根问底的追究。

　　“你看，叶修，”审讯员将双臂压在桌子上，倾身向前，“我们都知道，你接受过最严酷的反审讯训练。这种程度的审讯，对你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手表，叶修道：“41小时25分钟。”

　　审讯员把视线移了回来，面不改色道：“对，你看，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而如果我们拿不出一个结果来，这就得一直持续下去。这么干耗着，对谁都没好处，不是吗？”

　　“没有审出问题，这就是一个结果。”叶修微微勾了下唇角，“你们希望得到什么结果？我编一个重要作战领导叛变的故事出来，你们难道就会高兴了？”

　　审讯员往后一靠，厉声道：“由于你的缺席，原本占据大好形势的战局频频失利，我方与敌方久久僵持不下，最终不得不选择提出十年休战的国际合约——对此，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负有责任，不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愧疚吗？特种部队每一个人都是国家花下重金打造出的尖兵利器，你坐在队长这个位置上，更是身负重任！国家信任你，相信你能发挥出这把刀最大的威力，才把刀交到你手上，而你呢，你做到了吗？”

　　叶修阖上眼，沉默了几秒，才复又睁开：“我很抱歉。”

　　“这是道歉可以解决的问题吗？”

　　叶修顿了顿，又道：“我会接受所有应有的处罚和应负的责任。”

　　“好。”审讯员从桌上的文件中翻出一张报告，拍在所有文件之上，指着它对叶修问道，“那么，再和我说一遍。在你失踪的这次行动里，你有没有下过任何不应当的指令？”

　　“没有。”

　　“那么，在你潜伏于敌方平民中的一年半内，是否有任何机会让你返回本国？”

　　“没有。唯一的机会，就是我最后突破防线回来的那一次计划。”

　　“在你潜伏于敌方的一年半内，是否有任何机会让你给本国传回消息说明自己的情况？”

　　“没有。发信通道全都被截断，可以跨国通讯的通道全部在监听中，且严格戒备，我的伤势使我无法突破。”

　　“在你潜伏于敌方的一年半内，是否有任何机会让你接触到敌方的机密情报？”

　　“没有。我一恢复伤势就立刻计划回国。”

　　“你在这次行动中受伤的程度，是否达到令你除潜伏于敌方以外别无他法的程度？”

　　“是的。”

　　“是否达到让你必须养伤一年半，才有办法采取行动突破防线回国的程度？”

　　“是的。”

　　“最后一个问题。”审讯员紧紧盯着叶修，“你在行动中重伤失踪，流落于敌方一年半，导致战局僵持不下，不得不签定休战合约——这整件事，有任何一部分是你策划或主动参与其中的吗？”

　　叶修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有。”

　　“很好。”审讯员将桌上的文件收拢，站起身道，“谢谢你的配合，叶队长。”

　　“不客气。”叶修也慢慢站起来，他摩挲了一下手指，问道，“你们这儿有烟吗？”